墨行於轍

【三国/策瑜】无双

　　春光明媚暖风轻拂，周瑜记得他是在这样一个大晴天，给个素昧平生的小无赖打扰了抚琴的雅致。

　　「不错嘛，你自己编的？」

　　诚心赞许不假，然而此人说话时浑身散发出那股居高临下感只让他觉得莫名其妙，自然无从欢喜，也无心与之分享什么。本来他抬手便想拖着琴回屋，却想起稍早家中大人才交代过的事──孙夫人一家光临暂居，要与人家公子们好好相处。十来岁的周瑜只得点头。

　　「真厉害，那我也来试试？」

　　眼前少年的神来一笔惹得他眉头一皱。虽也是一曲完整，但别说是好听的乐音了，小小的周瑜甚至不能确定那一个个声响所连成的串儿真能称作旋律。

　　入耳的东西太过糟心，于是当对方突然想起什么、伸出手大方喊了句「对了我叫孙策」时，周瑜只是接过琴、不禁忽略了两人初见应有的礼节，嘴裡那声「知道」听上去满是不以为然。

　　「周瑜，字公瑾。」

　　「周公瑾？满好听的，公瑾、公瑾……喊起来真顺口！公瑾你日后喊我伯符便好。」

　　真是无赖──公瑾只这么想，当时的他却不晓得眼前这无赖将会在他心上留下近乎千斤的分量，终日沉甸甸的。

　　「公瑾，我来教你习剑吧？」

　　「你又知道我不会？」

　　「你会？那你为何不练剑？」

　　「练啊，此刻有兴弹琴罢了。」

　　「那今天先弹到这儿、陪我过几招吧，让我瞧瞧你的能耐何如。」

　　「为何不是伯符陪我弹──」魔音绕樑，周瑜甩了甩小脑袋，随即改口，「罢了，你还是练剑吧。」

　　小霸王这下不服气了：「喂，我怎么就不能弹琴了？我告诉你我不是不会，我只是不想！」

　　「不想便别弹就是。」

　　「不弹就不弹，弹琴有啥好的？」

　　「没特别好，就是能修身养性，不至于变成无赖混帐。」

　　「你在说我无赖？」

　　跋扈的少年面上惊愕甚是浮夸，较真起来那模样倒惹得小周瑜笑了，笑得极好看。

　　「公瑾你看似文弱，没想到不过差我一毫，佩服佩服。」

　　「伯符确实剑技了得，但最多只能说平分秋色，公瑾何来差你？」

　　那日他终究是搁下琴身与孙策一同舞剑，未曾想这么一舞就是十年。

　　＊

　　「我爹上回见你，说你这些年也是大有进步，可惜我们过去终日切磋，没能有什么深刻体会。」

　　「就如同我叔父方才说你长高了，可我日日瞧你都是同副德性一般。兴许下次见着你，便能有不同了。」

　　「那你可要好好练剑了，要是差我更多，我得笑你啊。」

　　「伯符可是忘了今日是谁胜得多？」

　　他就是如往常般逞逞口舌之快，没想周瑜在分别前难得有兴致与他贫，小霸王只得搔搔鼻子，一转话锋却不免生硬：「不过说真的，初见时你便剑姿妙极、一静一动都看似颇有领悟，不像只是给大人逼着学的，我记得当时也曾问你因何习剑，你当时答的什么来着？我竟会忘了。」

　　「我也忘了。」

　　周瑜是真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。只知最初最初，字未能读的他是如何给自家爹爹骗得第一次执剑这桩，他是绝不会说出口的，不论少年或如今。

　　『只要每日用心习剑，终有一日站上了天下的巅峰，成为无双第一人，连历史也能为自己改变。』

　　实为可笑，也的确非他潜心习武之因，但那未曾让他真正信服过的理由，却扎扎实实地长年盘踞于心。

　　＊

　　再一个十年。

　　这是打小就同他一道描绘两人心中太平河山千百遍的那人，风风光光为平乱世杀出一条血路后，理直气壮停在半途、要他独自走下去的十年。

　　＊

　　「子明你可听见，何曲东面而来……？」

　　「听见了听见了！此曲当真妙极！大都督你就别说话了……」

　　「胡扯，分明是不堪入耳，乱七八糟。」卧于席榻的人却笑了，他双眼轻阖，迈力撑起嘴角。

　　气若游丝，话如呓语又似真在他眼前发生，只让听者心头直紧。

　　「替我向主公传话……就说瑜仍有不足，至死无法完成最重要之事。」

　　「子明不会传话，都督有事自个儿回去说。再者都督已为孙吴平定半片江山，何来不足？」

　　「你必须说，否则主公会等、东吴百姓会等、天下人民都在等……」

　　替我向那已能独当一面的弟弟说，要怪只能怪他哥，迟迟不肯承认不如我。

　　世上有这么个无赖，到死都霸着天下无双之名不让，瑜终将不能改变历史，不能将讨逆将军带回来还予苍生。

　　「你当请主公儘管放心，瑜这次会连同天下的份……去向那混帐讨回来。」